与南开相关的回忆

——-因为疫情, 校友聚会无法成行, 谨以此文纪念青春岁月。

一, 与南开相关的回忆

想到南开,脑袋中首先涌现出的是一串串的人名,活动 和地名。

先从地名说起, 我一直有一个根深执念, ——大学不应当是封闭的,它是社会的一部分,与社区居民,工商界,周边环境有天然联系,相互促进。这一点南开的环境无疑是优异的,地处海拔不高的海岸平原上, 少有起伏,非常利于精力旺盛的大学生,用脚踏车去丈量。

我和铁杆朋友们,先后探访过 高沙岭,小站,独流碱河, 鸭淀, 团泊洼,大邱庄,杨柳青,武清杨村,小靳庄,大沽,塘沽, 北运河, 还探访过霍元甲墓地, 至于市内的 南市,估衣街,天后宫,王顶堤,天塔,解放路,金钢桥,海光寺,佟楼,劝业场更是去过无数次。

在独流碱河,第一次亲眼见到鸬鸪与渔翁,静静地就像是从远古流淌下来的画作。

在杨柳青,一边观赏版画,一边遥想百多年前,林凤翔 李开芳北伐至此功败垂成的心情。

北运河,波光粼粼,柳丝低垂,蜻蜓飞飞停停,翠鸟倏来倏去,悠然回想起不绝的舟楫。

雨中的小站,深夜里,不见当年练兵的叱咤,灯影下,满耳是西瓜摊主热情的招呼。

大邱庄,谜一样的的展示与运作,让我们去深入探寻并领悟 技术传递梯度 的奥秘。

天后宫,让内陆孩子第一次了解了信仰在海洋文明与大陆文明之间的分野。

 惊险一幕,来自尚未开发的高沙岭,曾让我们差点葬身大海,在海上迷失了方向,把远处铺排而来的头浪,当作是海岸,惊觉不对时,沿垂直方向逃生,海水浸没胸部时,才遇到渔船。

天津是有故事的地方。

我还有一个根深执念,文理兼修的大学更利于年轻人全面发展, 这一点南开当然也是优异的。最好的体验,自然是各种讲座与社团活动。

虽然自己身上没有一枚细胞是文艺的,但是通过不同系的耳熏目染, 书画欣赏,依然能够建立起一定的审美,并对每年的五月鲜花汇演,乐此不疲,记得那时候LG, CH都是非常优秀的表演者。

在南开,记忆比较深的是上过一个宗教研究,一个象棋研究,一个书法, 还有一个发明学的课,还听过第三党黄琪翔部缅甸远征军的讲座,一个关于安乐死伦理的辩论。

图书馆的书库,通过狭窄木梯,可以上到一个夹层,里面灯光昏暗,一些不允许带出书库的书,可以躲在里面慢慢阅读, 读过哪些大都忘了, 记忆深刻的有 《让历史告来审判》《中国科学技术史》《宣传战技巧》, 当然还包括所有能搜集到的大仲马的中文作品,总共一百五十多部呢。

记忆中的活动,少不了 象棋 围棋 溜冰 足球 武术 健身房。

我们宿舍足球中技艺最娴熟的 当属ZGG,HZH, XQY等, 我的脚底功夫不行,球老是踢飞, 只好作守门角色,有一天南开女足,居然拉我们陪练,踢起来才发现,体力才是决定因素,任凭你是女足校队,在男宿舍杂牌军面前,依然无法招架,关键时刻,一个人挺身换下了我,由他亲自守门,很快他就放水让女生们进了三枚,自然是皆大欢喜,这个情商高的伙伴叫:阿水。

溜冰的最佳场地,除了体育场边上的小湖,还有水上公园,还有上冻了的海河,白色冰面,绵延不绝,让你一次滑个够。

关于健身房有个故事,有一个暑假,每天下午四点之后,是我们几个人打熬气力的地方,卧推,平推,抓举,蹲举, 相互之间有个默契与照应。

有一天一个天拖的伙伴,卧推时,气力不支,差点让杠铃压到胸脯, 几个人手忙脚乱帮他解困。

高个伙伴说:“也不能天天来呀,改天一次就可以啦。”

天拖伙伴脱口回答:“Ta天天要,木办法。”

我们都楞了,壮壮的天拖伙伴脸突然变得通红,大家才明白他说的 “Ta” 是 “她”:)

活动中,是有很多故事滴。

最后该说到人名了, 长长 长长的一串, 各种的点点滴滴,全部写下来, 有点太长,只说几个吧。

郑铁虎: 这位北朝鲜同学曾亲口对我说,他的普通话比我好,我涨红了脸,还无法反驳  。

LAW:此君在毕业季,曾经和我讨论过,古文在中学教育中的恰当比例,与实际社会效用问题,让我大开眼界,只恨自己普通话不好,未能及时发现更多有趣的同学,交流更多有趣的思想。

HFL:此君是唯一和我下盲棋的人,不用棋盘,棋子,全凭口述,一局终了,纹丝不乱。

YM: 在寒冷的年三十夜里,一起到天津街头巡视,巧遇冰糖葫芦。

郭德威/樊春梅老师, 忠厚长者,指导我的本科毕业论文,几种氨基酸—铜(Ⅱ)配合物的超氧化物歧化酶活性,成果最后发表在《氨基酸和生物资源》.

车云霞:离开南开十五年后,我拨通她的电话,咨询储氢材料问题,她热情帮助了我, 并且告诉我:“只要是南开校友,所有老师都会帮你。”

申泮文:先生以七十四岁高龄,亲自带着刚刚读研的我,到西青区的金属加工区,寻找合适的反应釜材料,到十四所联系氩弧焊,联系北大的弧反应炉。

人名中,也有很多感动故事。

二,宿舍素描

大主编CH让我为宿舍作个素描, 理由很充分, 14—119收集到的老照片太少,低调而神秘,越是如此,越吸引人想扒开来看看。

我们宿舍的最大特色是 Diversity.

地域上看, ZGG和HZH是广东人, XHS,XQY来自江西,我是河南,HW天津,HMZ佳木斯, 从南到北一线穿,差异相当大, 随着XQY转往国经系, HW转往法律系, 一个宿舍七个人跨三个系, 四个不同的班, 这样的多样性, 估计也无出其右吧。

多样性带来的最大好处是,了解不同系的活动,讲座,典故,以及—–漂亮学妹。

XQY行动果敢, HW思维缜密, 他们的才能溢出了化学系,也很好地适应了他们的职业。

ZGG HZH有经济头脑,从深圳进计算器卖,造福了不少人。

HMZ和XHS文艺, 一个酷爱林青霞电影, 一个到《新开湖》杂志去写风花雪月。

我那时另有事要忙。

我的高中物理老师, 教学水平很高, 是个下放右派,文革前在大名鼎鼎的北京四中教书, 经常骑脚踏车从北京到天津估衣街探望妻儿, 他被遣返回乡改造后, 与天津妻儿失去了联系, 也另组了家庭。我考上南开后, 他特意宴请我,拜托我在天津探访他儿子的下落, 我就经常骑车根据线索,在估衣街周边的街坊,小厂探寻,可惜物是人非,到底没有找到。

他讲过很多京津沿线骑行的往事,看得出是顾家的好男人,后来我也爱上了骑行,京津之间我骑行过五六次, 那是刚到北京工作的时候, 到天津探望女友。每次都会去打搅XHS, 说起来阿水身上有一种很奇异的特质,他能把朋友的事,完完全全当作自己的事,尽心尽力去作,记得我的硕士论文, 当时用 WPS 输入,乱了码没法进行,时间紧迫,一筹莫展的当儿,是阿水主动替我承担了抄写论文的全部工作。

刚开学,大家惊喜地发现,我们中竟然有六个人,是背着象棋入学的, 于是第一届 119 象棋联赛拉开战幕,战绩榜就贴在门背后,  一度吸引周围几个友好宿舍每天来查看战情。我们自然也是非常自豪,那时候有能力挑战 119 的人相当少,DWM是其中一个, 女生中象棋最好的是JLJ。我们最崇拜的当然是计算机系的黄少龙教授,他给每个棋子赋了值,对战力进行量化研究。最后让我们放弃象棋的原因是,大家到了瓶颈,和棋率高得离谱。于是转向了足球与骑行,这些都是汗流浃背,衣衫不整的运动,这也是很少留下照片的原因吧,那时候的胶卷相机贼贵,也不容易拍好运动照。

地域,口音,背景,各种差异,并不妨碍我们在一个屋檐下, 欢快地交流。交流的最高形式,当然是卧谈会。当时在广东是能看到香港节目的, 卧谈会上两位广东同学,自然有许多新奇内容,让北方同学听到面红耳赤,继而觉得他们实在太堕落, 忘记什么时候, 一本坏书《蜃楼梦志传》流进了宿舍,大家居然乐此不疲批判性阅读了,原来堕落也会让人快乐。

同舍情谊建立起来后, 通常会根据生日排老大老二, 我们比较脱俗, 都是根据名字地域进行港粤化改造,变成了各种的“阿”。里面最爱学习的阿飞,本来是该叫阿辉的,听说名字有人了,只好改为阿飞。刘思过后,我在老家,惦记学校的消息, 阿洙给我回了电报,说阿水在干啥,阿广在干啥,阿飞在干啥, 阿云在干啥,我的父母听了,觉得好奇怪,是多胞胎宿舍吗?

我告诉他们,我是阿河。

天津这个地方海拔不足五米,地势平坦,非常适合骑行, 甚至是远行, 那时候还没有 GPS, 网络地图, 靠的是一本红色封面的全国地图册,有时候靠太阳,星星辨别方向。直到今天我还记得如何用一个机械表对准太阳来确定方位, 而知道方位的话, 能够根据太阳角度估算时间,误差不会超过三十分钟,我们沿天津周边,摸得越来越远, 除了蓟县其他地方都跑遍了,甚至跑到河北。

当然最要感谢的是天塔,让我们不必担心迷路, 不管是白天,黑夜,需要返回的时候,瞄准天塔,就能回去,即使在百十公里之外。

在天津与河北交界的渤海边, 有大片的无人区, 那儿地下水全是苦卤水, 寸草不生,在那样的区域,找水补充很艰难, 食物补充更不容易。

当然也会看到难得一见的奇观, 比如大块大块晒盐的盐田,里面灌入海水,分成不同浓度区域, 白花花的结晶,铺满水底; 用推土机堆起的盐山有几层楼高; 还有五十几艘小船,首尾相连由一个拖船牵引, 远看像一列长长的火车,沿着盐田边的水道,往来运输食盐。

最美的回忆,是到无人区,弹尽粮绝的时候,有人在背包中搜出一个小饼,大家掰成小块分享,真的有兄弟同心的感觉。

高沙岭的历险,开端是诗情画意的, 穿过一条围海公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水,哪边是海,哪边是 围起的水域,模糊间要靠太阳定位方向,才分别得出来, 然后我们来到一处堤岸, 高高的防波堤巨石护岸, 非常有安全感, 我们丢下了单车, 背起背包,向滩涂走去, 螃蟹,蛤蛎,贝壳,吸引我们越走越远, 甚至趟进水里, 让透明的虾,灵动的鱼在脚间乱窜,彼此撩水嬉戏,尽兴时抬起头, 海岸在哪儿?

然后就看到远方有一条黄色的线, 明显地高出水面许多,显然是海岸了,但我们并没有直接向它靠拢, 而是采用四十五度角漫行,因为我们认定脚踏车在这个方位。

LXZ最先发现不对劲, 水在变深, 我们安慰自己,可能是在涨潮, 然后调整了角度,以便尽快靠岸, 眼尖的阿广突然叫起来了,高出水面一米多的黄线根本不是海岸, 而是铺排而来的头浪, 掉头跑吧, 然而汹涌的水, 与海底的泥,阻滞我们的步伐, 波度平缓的滩涂已涨满了水, 跑很久也没见高度提升。就这样后方被海浪追逐,前方却看不到防波堤的踪迹, 到处都是水, 越涨越高, 淹没了胸脯,所有包裹顶在了头上,不知道何时要面临抛弃一切,靠游泳搏命。

历险之后,惊魂初定的我们集结在防波堤上, 认真讨论,是否在海岸上露宿一晚,天当房 地当床 豪迈人生, 却被突然而来的饥饿提醒:速速撤离,明天你将无力离开。

在渺无人烟的地方,一路狂奔, 精疲力竭的时候,发现路口有家饭铺,居然开门,大喜过望,准备进去大吃一顿, 进去后发现, 里面已有十几个人, 全都静静地盯着一个蒸锅,在等待。原来这是所有这些人唯一的指望,没有别的可充饥之物,漫长等待过后,馒头出笼, 素不相识的人竟然都很自觉,保证每个人都能吃到一些,然后有体力离开那片盐碱无人区。

客人离开,店主收拾一番,也要撤离, 几天后才会带淡水,食品来补充。

天黑之后下起了大雨, 骑行中一个想法逐渐清晰了, 明天早上,我们必须躺到宿舍的铺上休养, 汗衫湿了又干,早已不知是雨是汗, 夜里十二点多,来到袁大总统曾练兵的小站, 终于有西瓜,有烙饼, 有豆浆廖, 文明世界味道真好。

告别疑惑的西瓜摊主,我们又冲进了雨里, 第二天早上五点,终于抵达了佟楼。

酷玩骑行的不靠谱少年们, 现在都腰板笔笔直, 身体邦邦硬, 是否还回念当年的轻狂?

分专业后, 我搬到了 12—225, 有幸与几个学霸在一起,慢慢才沾了点书香气息, 记得LZH手不释卷, 经常与WZ探讨深奥的哲学,LRS与我同日出生 ,为争谁是小五,经常耍嘴皮子, TSY,HFL都是聪明好学的好孩纸,阿洙和我一直同一宿舍, 晚上经常一溜烟没影了,听说是爱我中华去了。

星散各地的伙伴们, 各自保重, 为我们共同的青春干杯。

三, 桌上有朵蘑菇云

看到同学们的文章,回忆申泮文院士专业英语课,也激起我很多回忆,包括和先生一起完成反应釜设计/选材加工,和先生关于研究方向的探讨,也包括先生对个人生活的关心,他那句鼓励的话, “男孩子一定 要大胆 要主动啊,别让女孩子等.” 至今想来,令人莞尔。

九零年秋天,我师从申先生学习无机合成,开始了三年的研究生修读。其中,除了九二年秋,全体出动到北戴河国家教委活动中心,为南开承办的中国无机化学年会作服务,度过非常难忘的美好时光之外,其他时间基本都在校园生活。

我的研究课题是四氢铝钠的扩大合成,接手的时候就明白,不那么容易,你想啊,氢离子通常都是正一价的,氢是给出电子的,可是遇到碱金属碱土金属这些不讲理的家伙,非要塞电子给它,让它变负一价,气儿能顺么,所以它们的氢化物/复合氢化物,大都是爆脾气,通常需要无水无氧操作,一不留神就翻桌子。

但是,当时我并不担心,我对申先生有信心。他与张允什副校长合作的开拓性研究,已经让南开在氢与氢化物化学方面独步天下,与南京大学的配位化学,北大的同位素/放射化学,复旦的丰产元素化学,兰大/长春应化所的稀土化学,并称无机五杰。

一开始,我先跟着师兄GEQ打下手,学习手套箱的应用,金属钠的切块,镧镍五储氢材料的球磨与后处理,慢慢摸清金属钠/钾这些不好惹的家伙,以及氢的脾气,中间虽然也碰到过试样着火这样的小 Case,总体都是茶杯里的风波,没有什么是防火毯对付不了的。车云霞,傅丽明老师有时候也会到实验室帮忙,从闲谈中了解了不少化学系早期探索碱金属过程中的各种趣事。

等到高师兄开始写论文的时候,外委加工的反应釜,定制的玻璃器皿陆续到达,申先生很开心,时常来指导中间产物的合成,了解他亲自设计,拥有知识产权的反应釜运转状况,等到大批量中间产物成功合成,纯度大幅度提高之后,先生对我在这个过程中表现的沉稳,也放心了,算是完成了扶上马 送一程的过程,剩下的复合氢化物合成,完全交给我自己去探索,诺大的实验室一下子成了一个人的天下。

我一步一步搭建了全封闭的无水无氧流程,前五批产品送到了测试中心,XRD 谱图出来,一下子就懵了,没有任何尖峰,没有结晶产物的痕迹,又试两批仍没进展,测试中心的刘月亭老师看我沮丧,就点拨我在结晶形成条件上作文章,先把反应速度控制住,于是冰水浴,缓慢滴加,引入晶种全都用上,果然 XRD图上出现了数条尖峰,那时候还没有现在先进的处理软件,我拿到的是一个长达两米的纸卷,有点惊喜,又有点迷茫,这些峰除了告诉我有晶体还能告诉我什么呀?

于是去找教我结构分析的周老师,没等我打开纸卷,周老师就把布拉格方程,衍射原理讲了一遍,其实这门课我学得蛮好,理论上是懂的,于是我就试图让他看那些峰,周老师就又讲了一遍原理,尝试两次他都是这个反应,我只好诺诺而退,这理论与实践还真不是一回事。只好回头再找刘月亭老师,这才学会了用一个大尺子量距离,确定每个峰位的衍射角,再查标准谱图,确定了产品中有我的目标产物,还有副产物的杂峰。又摸索了两周,终于把杂峰去掉了,拿着很帅的一个纸卷,到东南村申先生家里报告,先生正在书房戴着眼镜对着电脑搞编译,谈了一会儿,先生很兴奋,问我能不能陪他到北京出差,还拿出几款礼物征询我的意见,看哪个送给张青莲合适,最后选定了一个很大号的海螺,做工非常精致。

一周后,我们抵达清华,入住近春园,立即到一个大套间去拜会,进门后真的是发晕,一群耄耋老先生,全都是无机化学界响当当的人物,最显眼的当然是北大的张青莲先生,他比申先生大八岁,一九三九年被化学系主任杨石先招揽到西南联大任教的时候,申先生正好读大学四年级,这一年的师生之缘结成了两人终生的合作,庆祝张先生九十五年华诞时,申先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讲述他和“青莲师”这种亦师亦友惺惺相惜的合作关系。

因为候氏制碱法,侯德榜被称为中国无机界的鼻祖,自候氏以降,最负盛名的非张青莲莫属,他在同位素化学方面,尤其是重水和锂同位素生产技术上为中国氢弹的爆炸,立下了汗马功劳。有幸见到这位师祖,心里激动自不待言。申先生这次出差的目的,是《无机化学丛书》自1978开始编篡以来,历时十五年,终于完成全部十八卷的定稿,需要各路大神一起签字,向教育部递交结题报告。

主编 张青莲 副主编 申泮文

编委(末届)  尹敬执 曹锡章 吕云阳 唐任寰

顾问 戴安邦 顾翼东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教课书中的人物,心情很是激动,唯有殷勤致弟子之礼。招待所为照顾老先生们,每顿的菜极尽软烂,有一道炖了三天的海八珍,简直是无上妙品,至今记得。

陪先生出差的一个收获是,申先生与张先生谈定,合作利用北大的电弧炉,作直接法合成复合金属氢化物的尝试。于是我有幸在北大化学楼作了几周访问研究,期间竟然没有碰到过在此读研的南开同学们。

接下来,实验就比较顺利了,每次都能得到高纯度,结晶完好的产品,我要作的无非是用正交法优化参数,扩大规模,提高产率而已,心情自然就放松了,有时候操作时还会哼几句小调。

这一天临近中午,又一瓶产品成功合成,心情轻松地转身拔掉真空泵电源,忽然听到背后“嘭!”地一声巨响,回头看时,圆底烧瓶不见了影踪,一朵白色的蘑菇云从实验桌上冉冉升起,在桌面与天花板之间,白色膨大部分在翻滚向上,其他部分象凝固一般。我大叫一声冲出室外,四楼其他实验室的人闻声都冲进楼道查看。过后他们说,我的脸像纸一样惨白,奇妙的是,白烟散去,桌上没有什么痕迹,天花板上也没有,唯有散落在地上,实验服背后,及后脑勺长发丛中的玻璃碎片,才提示确实有事发生过,我是如此幸运的一个人。

事后回顾,原来是拔真空泵电源之前,忘记关掉一个阀门,真空泵突然停止运转,内中油气返流,造成的爆炸,从此以后知道,化学这种东西,要十二分小心,哼小曲是要不得滴。

爆脾气自然有它的妙用,这种高能物质是威力强大的火箭推进剂,多年以后,欣喜地看到,大推力火箭,载人航天,嫦娥奔月一一实现,南开化学在氢化物/复合氢化物方面的基础研究,自然有其贡献,我很自豪是其中的一分子。

一天夜里,一个黑衣人,闪进了我的实验室,他低声说明来意,原来南方有博士生在作同类合成,可惜一直没有进展,面临无法毕业的窘境,无奈出此下策,想买一点我的产物去充数,出价每克100元,几乎是那时候毕业生一个月的工资。

申先生罹患癌症,作五分之四胃切除,是车云霞老师通知我的,到总医院探望的时候,先生已经在恢复期了,真没想到,七十多岁的老人,精神比我预想的好很多,全赖他文革时期,在山西大学作长跑运动员,打下的底子,开始的时候,因为胃很小,每天要吃七八顿饭,每次一点点,慢慢恢复后,竟然精神健旺,到了九十高龄,照样潇洒地骑行在大中路上。先生曾嘱咐终生锻炼,我一刻也不敢忘记。

毕业后九七年回校办成绩单,写推荐信,拜访先生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活跃的学术活动,十五周年同学聚会的时候,先生也有参加,我带给他一个南洋特色的鎏金看盘,先生很喜欢。2005年先生九十华诞,化学系举办了盛大的祝寿及学术活动,阿水替我们夫妇敬献了花篮,真的好感激。

一个老人,一个有活力的老人,几乎工作到了一百岁,生命成了传奇,他时刻在提醒我,生活的路还很长,能作的事还很多,不要轻易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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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0year
    Aug 09, 2021 @ 00:32:45

    青春岁月真好!好长一段记忆,我居然读完了,写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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